女鬼說完這句話, 就直接吻上了顧綺。

當著姜素言的面和女鬼接吻，顧綺有一點不好意思，可女鬼吻得太用力, 讓顧綺沒辦法思考太多。她耳邊還傳來姜素言的聲音：“阿綺！阿綺！快醒醒！她是鬼！你不可以！”顧綺被女鬼親的有些迷迷糊糊，但很多東西她還是清楚的。

她知道女鬼是個鬼。

從最初到最後，沒有人會比她更明白。

隨著姜素言和父母的出現，女鬼臉上的痛苦逐漸加重。她身上湧現出越來越多的紅色綢緞，將顧綺包成了一個粽子模樣。顧綺看得出來，女鬼很努力想要帶著她一起墜入到下面烏漆嘛黑的液體裏。

正常人面對這種情況，應該放聲尖叫想要逃跑, 顧綺卻很淡定, 甚至在心底暗暗給女鬼加油。

顧綺在心底給女鬼加油了好一會兒, 下沈的速度還是很慢，姜素言和自己父母都跑到跟前了，可是剛到面前，就被女鬼的紅綢給抽飛了出去。

姜素言被抽得尤其重，她高高飛起，又落在了底下。

顧綺也心疼了, 那是自己的愛人, 是自己的老婆，是姜素言。

她不知道, 自己心疼姜素言的模樣刺激到了女鬼, 女鬼讓她不準看別人，只看女鬼。顧綺想到了這一茬，總覺得再看姜素言她老婆會更加危險, 所以顧綺回過了視線, 只一心一意看著面前的女鬼。

這讓女鬼好受上不少, 連臉上的表情都緩和了一些。

在自己老婆和父母都被抽飛之後，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條條藤蔓，拉扯住女鬼的紅綢，跟拔河一樣和女鬼來回拉扯。那些藤蔓顧綺都沒看到是從哪來的，當然也跟她腦袋都被紅綢包裹得嚴嚴實實就露出一雙眼睛、一個鼻孔、一張嘴巴有關，而且眼睛上面還有紅綢蕩下來，更加遮擋住了視線。

這些藤蔓還挺醜的，讓顧綺想到了學校道路上那些已經枯成禿樹的綠化樹。

顧綺看女鬼表情猙獰，看上去真的很痛苦，她心裏面的心疼又開始泛濫，對比起心疼姜素言，還是心疼面前的女鬼比較多。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吵，在那邊拼命叫：你老婆都要死了！你還關心一個只是在痛苦的女鬼！

可顧綺也沒辦法啊，她就是心疼女鬼嘛，人很難控制自己感情的。

顧綺和心裏面的聲音扯皮，想要做點什麽發散自己的思維，她看面前的女鬼也那麽痛苦，忍不住出口問了一句：“你怎麽稱呼呀？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。我叫顧綺，我們認識一下？”

顧綺這話說得不合時宜，不管是誰聽了都想給她腦瓜子上來一擊腦袋蹦，可面前的女鬼卻笑出了聲，她擡起頭直視顧綺，往她這邊貼近了些。

顧綺只聽到新娘在她耳邊說著小話：“夫君，你可要記住了，我是姜素言。”

——姜素言。

顧綺突然楞住了，她是姜素言的話，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女人是誰？

對這句話，顧綺應該嗤之以鼻，她對姜素言這個人再清楚不過，那是自己的老婆、命定終生的愛人。然而無論再怎麽反駁，她始終覺得，面前的女鬼，才是姜素言。

不是的，不是的！怎麽可能的？！那和自己相愛了這麽久、陪伴在自己身邊的“姜素言”是什麽？！

可是她就是姜素言啊，她就是自己老婆啊……

兩個念頭在顧綺腦海中來回拉扯，不斷嘶吼，糾結到了最後，顧綺還是覺得，女鬼是姜素言。

在這個想法確定下來之後，腦海中那些紛亂錯雜的東西通通消失不見。但是下一刻，卻有很多記憶被塞進了顧綺的腦海裏。

不，與其說是塞進去，不如說是浮現出來。它們被壓在了最底下，被虛假的記憶包裹，無法翻身，直到此時此刻，才能全部湧現出來。

她想起了姜素言當初說這句話的模樣，陰間鬼王府邸、拜堂成親之時，洞房花燭夜、紅浪翻滾，姜素言在她耳邊，說出了自己的名字，從此顧綺就和姜素言捆在了自己，再也無法分開。

一個一個畫面在腦海中閃過，李艷紅母女倆的事情、鬼公交的事情、渣男鬼的事情、鏡子鬼的事情、怪談制作委員會的事情、參加選秀的事情、第三精神病院的事情……種種種種，全都鐫刻在顧綺的心底。

與記憶一同回來的，還有顧綺的魂力。她將身上的紅綢剝離開，迎上了姜素言錯愕的眼神。她眼中蒙上一層水霧，眼神裏面還帶著恐懼，她可能是以為……自己後悔了？

顧綺這樣猜測著，然後在姜素言錯愕的眼神中，欺身吻上了姜素言的紅唇。

比之前姜素言親吻自己的時候，顧綺更加用力、更加主動，把姜素言給親懵了。

良久唇分，顧綺看著姜素言，露出了微笑來：“老婆，我們回去吧。”

姜素言落下了眼淚來，她的眼淚是虛假的，由魂力組成的，可顧綺知道，姜素言的眼淚是發自真心的。

她“嗯”了一聲，這聲音裏面帶著哽咽，她眼睛有些發紅，還流著眼淚水，顧綺看著心被狠狠揪了起來，她用拇指擦掉姜素言的眼淚，然後把她抱在了懷裏，她的魂力噴薄而出，在顧綺的魂力作用下，顧綺和姜素言向下墜落的速度更快了。

這一次，沒有人可以把顧綺從姜素言身邊拉開。

一人一鬼同心，其利斷金，她們緩緩陷入了如同黑泥一般的魂力中，和這個虛假的世界告別。

在落下去之後，顧綺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，姜素言也從身邊消失了。她左右看了看，卻覺得眼前的世界有些熟悉，和那次在第三精神病院夢裏見到的差不多。地面是黑色的，有一層水剛剛到腳踝，那黑色的水就停留在自己腳邊，讓她一步也邁不動。

但不同的是，天上卻不是一片黑暗，而是一片光明。那是一片純潔無瑕的白色，顧綺看到這樣的世界，心中有了明悟，以白來代表天，以黑來代表地，中間是水和空氣，這就是天地這個系統認為的它自己。

顧綺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諷的笑，天地把自己拉到這裏，是想幹什麽？顧綺不知道，但總歸能猜到少許，多半是希望自己能夠老老實實墜落在甜蜜的夢中，永遠守著一個虛假的世界，當它的一個零件。

可能其他的五陰之人變成鬼來到陰間後，都是這樣一個結局。

天地系統似乎有無窮無盡的耐心，可以跟顧綺耗著來。在它的沈默裏，還是顧綺先按捺不住，開了口：“你打算永遠把我困在這裏嗎？沒有用的，只要有我老婆在，她不會讓我自己一個人被你困住。你那個祭壇，遲早有一天會被我老婆沖爛。”

顧綺知道的，自己老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，其實就是為了沖破那個祭壇來找自己。

顧綺的威脅是奏效的，天地在她說出這番話之後沒有再裝死，而是開了口。那聲音很怪，從四面八方來，而且夾雜在一塊，像是千萬人的大合唱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，這樣形容看著聲音好像非常嘈雜，但實際上，這些聲音雜糅在一起，只有一個人的聲音。

“那是一個非常美好的世界，你為什麽不願意在那裏呢？你覺得它是虛假的，但如果你在那裏待上生生世世，那對你而言就是真實的。那裏有對你來說，過於美好的生活，你為什麽不願意在那裏待下去呢？”

天地非常不明白這一點，在過往的歲月中，來到這裏的五陰之人都選擇了沈浸在天地給她們編造的世界中。在現實中絕對無法獲得的美麗生活，就這麽展現在她們的眼前。並不是沒有五陰之人發現過那是虛假的世界，可最後她們甘願沈醉在那個美夢中，再也不醒過來。

兩千年前那個五陰之人，還沒有來到祭壇就選擇了另一條道路，導致轉世投胎的系統崩潰，而姜素言更是壓根不知道有通天塔這回事，來看都沒看一眼。

到了顧綺，好不容易她到了通天塔、來到祭壇前、進入了美夢中，卻打破了天地給她安排好的美夢，想要逃出來。

天地的聲音非常平靜，沒有一天起伏，仿佛並不是在詢問她，可顧綺知道，這個呆頭鵝系統就是陷入了疑惑。她有些好奇，天地這個系統去參加圖靈測試能不能通過，可現在的當務之急，是把天地這個系統應付過去。

顧綺沒有選擇說謊，而是將真實的自己展露在天地面前。

“因為我深愛著姜素言。”

顧綺就愛姜素言那一個，除了姜素言，顧綺誰都不要。虛假的世界裏那一個，並不是姜素言，她是假的。

天地很難明白：“可如果你想和她在一起，你就要放棄自己所有的一切，放棄自己的生命、父母、親人、朋友，你將和她永遠呆在陰間，面對永遠沒有變化的血月，日覆一日年覆一年，感覺不到溫暖的太陽、看不到星辰的升起與落下，既無法品嘗到美食、也沒辦法看到世間的變化。當你的父母老去你無法照顧、甚至連他們的死亡都無法參與。”

“你為什麽，能為了一個鬼做到這個份上？”

天地無法和顧綺共情，它的設定裏面沒有這種東西，明明可以選擇更加美好的那個世界，顧綺卻要為了姜素言放棄所有。

可天地在她耳邊嘟囔的所有，都在顧綺的三個字中陷入了沈默：“我願意。”

如果面對的不是天地，顧綺應該還會加上後面三個字：你管我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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